山风穿过林间,引起松涛阵阵。
久无人迹的青石山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
但见一匹神采飞扬通体乌黑的踏云乌骓缓步而来。
那黑马背上端坐着一位骑士。
身高足有八尺,脚边挂着一把雁翎刀。
行至山路徒峭处,骑士翻身下马,那黑马竟不须缰绳牵引,自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若换做往日,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但骑士伤势未愈,行不过百步便额角渗汗。
幸而转过山坳,便看到一座古观掩映在苍松之间。
朱漆剥落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玄真观”三个大字,门方左右还挂着一副褪色的对联。
骑士看在眼中,不自觉念了出来
“此方天地何人不涉?”
“那等恶行劝汝休为!”
“善德长存”
秦川凝神品咂片刻,方抬手叩响兽首铜环。
“笃笃笃——”
敲门声回荡在寂静的道观中。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个小道士稚嫩的脸。
他上下打量门外的汉子,目光在他染血的绷带上停留片刻,警剔问道:“这位施主有何贵干?”
“小道长有礼。”骑士抱拳,声音低沉有力:“在下姓秦名川,乃是西南军左屯营营主。”
“贫道青阳。”小道士回礼,却未让开道路,“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我找白游巡。”秦川开门见山。
青阳眉头一皱,就要关门:“这里没有什么游巡。”
“且慢!”秦川单手抵住门板,伤口被牵动,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却仍坚持道,“我与白游巡相熟,还请劳驾通报一声。”
青阳尤豫片刻,见他神色诚恳,这才松了力道:“那请施主稍候。”
说完转身跑向道观深处。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青阳小跑着回来,身后不急不缓的跟着两道身影。
一道黑裙随风轻扬,腰间斩妖剑泛着寒光。
另一道银发灰眸,素白长裙衬得如月宫仙子。
秦川暗暗咂舌。
自己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勉强下床,而白璃比他伤得更重,如今却已行动如常。
游巡的恢复能力果然可怖。
“秦将军。”白璃点头致意。
“白游巡!”
秦川立刻抱拳,深深一躬:“此次多亏游巡出手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将主本应亲自前来道谢,奈何伤势严重,只得托我代为转达谢意。”
白璃不置可否。
周焕有伤在身不假,但其身为武者绝不至于下不来床,多半是因为心魔只是羞于见人。
但她也不点破,伸手虚扶:“将军不必多礼。”
然后转头对好奇的青阳道:“你师父呢?”
“师父他老人家在东殿整理经着……我这就去喊他。”说完,一溜烟又跑了。
不多时,玄青子便闻声迎来。
互相见礼后将众人引入静室,青阳奉上清茶,默默退到一旁。
“在下自到眉山县以来,久闻玄真观大名,今日终得一见。”秦川向老道拱手。
玄青子苦笑:“道门式微,如今观中只剩我与徒儿二人,未来如何,尚未可知。”
秦川叹息:“世道艰难,各行各派皆不易。”
玄门凋零,兵家又何尝不是。
无法处理妖魔,终是难堪大任。
白璃转开话题:“西南军如今如何?”
“那晚我提前派人运走粮食,总算是在起火前保住大半,将主已令快马加鞭通知送粮队加速行进,应当能支撑到新粮抵达。”
秦川神色一肃,继续道:“至于将主……此事虽非他本意,但牙兵营死伤惨重,他准备回京请罪,想来会被革职回乡。”
“正好在下也出来许久,打算随舅舅一同返京。”
“将军是上京人?”白璃问道。
“正是。”秦川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离家已十载有馀,此次借着心魔之事回去,正好休整一番。”
“此次,游巡准备在这山中住几天?”
“暂不清楚,等伤好全了估计也该走了。”
“下一站准备去往何处?”
“如果没有钦天监的任务,我们准备南下。”
“南下……雅州?”
“听闻雅州有三雅,准备去看看。”
白璃倒是没有隐瞒,而且她也确实没有目的地,几乎是在剑南道上随意乱逛。
在路上听说了雅州三雅,这才一路向着西南而来。
秦川脸上闪过一丝尤豫,但还是开口道:“游巡,雅州最近有些不太平。”
“哦!”
“半月前我听同僚说,那边突然聚集了二十多位夜游巡。”
二十多夜游巡!
这可不是小数目,再加之一起的香引,怕是都能发动一场小规模战争了。
莫非雅州有品级以上的大妖出没?
虽然钦天监根据灾害等级,将妖魔分为了伍、什、卒、属、闾、率六个品级。
但这些等级都是针对单人而言,在此之上还有一个‘军团征讨’级。
也就是说,这个等级的妖魔已经有了自己的固定势力范围且盘根已久,需要夜游巡主动出击,进入对方的领地进行讨伐。
两百年前心魔全盛时期也是‘征讨级’,只是后来被罗天大醮压制修为丢了大半,这才跌落到了品级之内。
二十组夜游巡,几乎抽调走了两、三个州的战力,可见这妖魔实力不凡。
“多谢提醒。”
“不足挂齿。”秦川:“若他日游巡莅临上京,务必知会一声,秦某定当尽地主之谊。”
“一言为定。”白璃颔首。
又寒喧几句,秦川便识趣起身告辞。
走到前院,黑马旋风正在马厩嚼草,而青鬃马则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匹金沙县带出来的马儿在西南门马中算是高大威猛的,但在北地马血统的旋风面前宛如一只小羊。
见到几人出来,旋风立刻便迈步过来。
亲昵地蹭了蹭主人的手,然后向着白璃打了个响鼻,显然还记得这位一战之友。
秦川牵着爱马,抱拳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目送一人一马消失在林间,白璃转身问道:“青阳刚才说道长在整理经卷?这是准备离开眉山?”
玄青子摇头:“罗天大醮虽毁,但祖业不可弃。老道打算在此潜心教导青阳,不让他重蹈复辙。”
他忽然看向姜玉婵:“老道其实有一事不明,那日姜姑娘如何令罗天大醮金光转向?”
“老道分明感知到金光折转,不知姑娘修的是何种灵法?”
一直没说话的姜玉婵眨了眨灰眸,一脸无辜:“灵法?我不知道呀。”
山风拂过,松针沙沙作响。
玄青子愕然,白璃嘴角微扬,青阳则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