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条约》签订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一天之内便传遍了整个江户城。
起初没有人相信。
他们无法相信那个刚刚才用铁腕统一了整个东瀛、威望如日中天的德川将军，竟然会向一群“南蛮”的海盗卑躬屈膝，签订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
但当松平信纲那张如同死灰般的脸出现在天守阁的评定室，当那份墨迹未干、字字泣血的条约文本被呈现在所有大名和旗本武士面前时，整个江户城彻底地炸了！
“耻辱！这是我们整个大和民族的奇耻大辱！”
“将军大人！您怎能答应如此荒唐的条件？！”
“我德川家的武士只有战死的鬼，没有投降的懦夫！”
以井伊直孝、酒井忠胜为首的幕府谱代大名和数万旗本武士瞬间就被点燃了。他们感觉自己和整个武士阶级数百年来所创建起的“荣耀”与“尊严”都被那份薄薄的条约给狠狠地踩在了脚下，肆意地践踏。一股被羞辱后的狂怒如同火山一般在他们的胸中爆发。
“清君侧！诛国贼！”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个在日本历史上曾无数次上演过的口号。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响应声便响彻了整个天守阁。
“杀了松平信纲这个卖国贼！”
“我们要与南蛮决一死战！捍卫我们武士的荣耀！”
数千名红了眼的旗本武士拔出了腰间的太刀，如同疯了一般冲向了评定室，将松平信纲和少数主和派的大臣团团围住，眼看着一场血腥的内乱就要爆发。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坐在将军宝座之上的德川家光猛地站了起来。
“够了！”
他拔出了那柄像征着“征夷大将军”无上权力的佩刀“童子切安纲”，狠狠地插在了身前的地板之上。
“锵”的一声脆响瞬间就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位脸上布满了青筋、双目赤红的年轻将军。
“你们的荣耀，”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压抑的疯狂，“你们的武士道，难道就是在这里对着自己的同胞挥刀吗？”
他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热血上头的武士。
“你们想要战争是吗？”
“你们想要用你们的刀去证明你们的‘荣耀’是吗？”
“好！”
他的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自毁般的决绝的光芒。
“我成全你们！”
“井伊直孝！酒井忠胜！”
“在！”
“我命你们二人立刻集结江户城内所有还能拿起刀的武士！所有的铁炮队、弓箭队！今夜子时随我一同夜袭神奈川港！我要用一场最华丽的‘万岁冲锋’来向那些南蛮证明我德川家武士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将军大人英明！”
“天闹黑卡板载！”
所有主战派的武士们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发出了疯狂的呐喊。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用手中的利刃将那些“南蛮”的头颅一一砍下，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刷今日耻辱的壮丽场景。
只有松平信纲看着那如同飞蛾扑火般陷入了集体狂热的同僚们，看着那个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缘、选择用一场最惨烈的“玉碎”来维护自己最后尊严的年轻将军，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深的悲哀。
他知道德川幕府和他所守护的这个国家都将在今夜迎来它们真正的末日。
神奈川港，“镇远号”铁甲舰，舰长室内。
李睿正对着一盏明亮的煤油灯，仔细地审阅着刚刚从江南送来的关于“股票交易所”的第一份财务报表。
“大人，”林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鱼儿已经上钩了。”
“哦？”李睿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问道，“有多少？”
“约三万馀人。”林三的声音冰冷而又精准，“由井伊直孝和酒井忠胜带队，集结了江户城内几乎所有的旗本和谱代大名的私兵。他们没有携带任何重型火器，只带了少量的铁炮和大量的刀剑。看样子是准备发动一场夜间突袭，与我们进行‘接舷战’。”
“接舷战？”
李睿闻言终于抬起了头。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怜悯与嘲讽的笑容。
“这些活在三百年前的古人还真是可爱啊。”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舷窗旁。窗外是一片漆黑如墨的大海，只有远处神奈川的港口还亮着几点零星的灯火。
“他们以为战争还是骑士之间的对决吗？”
他转过身对着林三下达了一连串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命令。
“传我将令。第一，命所有战舰立刻熄灭所有灯火，进入静默状态。蒸汽机进入‘热机’待命。”
“第二，以‘镇远号’为中心在港口之外五里处布设一个‘口袋阵’。所有战舰的侧舷炮口全部对准港口唯一的出海口。将我们最新运到的‘照明弹’和‘高爆榴弹’都给我换上。”
“第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寒光，“告诉郑芝龙和他的人，今晚他们不用动手，只需要在远处好好地看着。我要让他们亲眼看一看，什么叫做现代化的、工业时代的‘海战’。”
“我要用一场最绚烂的‘烟花’来欢迎我们这些热情好客的‘东道主’，也顺便教一教他们一个最基本的道理。”
“大人，时代变了。”
子夜时分，数百艘大小不一的“安宅船”和“关船”如同黑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神奈川的港口内鱼贯而出。船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头绑着白色“必胜”布条的东瀛武士。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狂热与决绝，口中衔着刀，手中紧握着绳索和飞爪，准备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跳帮”战术来捍卫自己的荣耀。
德川家光亲自坐镇在旗舰“天照号”之上。他身披着德川家康传下来的“金陀美具足”铠甲，手持着那柄名震天下的“童子切安纲”，眼中燃烧着玉石俱焚的疯狂火焰。
“前进！前进！”
“为了将军大人！为了德川家的荣耀！”
“天闹黑卡板载！”
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地靠近着那片在他们情报中标注着的“南蛮舰队”的停泊区。然而当他们抵达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船，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海水。
“怎么回事？他们人呢？”德川家光的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
“咻！！”
一颗耀眼的、如同太阳般刺目的巨大火球突然从远处漆黑的海面之上腾空而起，将整个神奈川港外海都照得如同白昼。
是照明弹！
在这突如其来的强光之下，那数百艘挤在一起的东瀛战船和船上那些惊慌失措的武士们的身影都暴露得一览无馀。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也让他们彻底绝望的一幕。只见在他们的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五艘如同钢铁魔神般的黑色巨兽。它们排着一个完美的“u”形包围圈，将他们这支庞大的舰队如同瓮中之鳖一般死死地围困在了中间。数百门黑洞洞的、比他们见过的任何大炮都要粗大的炮口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冷冷地对准了他们。
“开炮。”
李睿那平静的、如同神明审判般的声音通过旗舰的无线电（由研究院最新研发的有线电报机）清淅地传达到了每一艘战舰的指挥室。
“轰！！！！！”
数百门“赤龙”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这一次它们发射的不再是穿甲弹也不是开花弹，而是专门用来屠杀密集步兵的最残酷的武器——高爆榴霰弹！
数以万计的、包裹在薄皮弹壳中的钢珠和预制破片在空中呼啸着炸开，形成了一片无法躲避也无法抵挡的死亡金属风暴，瞬间就复盖了整个东瀛舰队所在的局域。
甲板之上那些只穿着简陋铠甲的武士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他们的血肉之躯在那狂暴的金属风暴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鲜血和残肢断臂瞬间就染红了整个海面。
德川家光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幅如同地狱般的景象，他手中的“童子切安纲”再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了甲板之上。他引以为傲的八万武士，他赖以统治整个东瀛的暴力机器，在这如同神罚般的降维打击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可笑。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自己所信奉的那个所谓的“武士道”的时代都已经
结束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最终的审判的降临。
而远处观战的郑芝龙和他麾下的将领们也同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看着那片在炮火中哀嚎、燃烧、沉没的东瀛舰队，看着那些在绝对的火力面前如同蝼蚁一般被屠杀的东瀛武-士，他们的心中再也生不出半分与那支黑色舰队为敌的念头。
只剩下无尽的
庆幸。
庆幸自己当初在金门做出了一个最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