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大地上,
枪声撕裂了天空。
泥土混合着血腥味,钻进王铁山的鼻腔。
他趴在一个浅浅的弹坑里,胸口剧烈起伏。肺部象一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营长,还冲吗?”旁边一个叫李四的士兵问道。他的嘴唇干裂,脸上满是黑色的硝烟。
王铁山没有立刻回答,他通过弹坑的边缘,望向百米外鬼子的阵地。
辛店据点不大,但工事修得很坚固。
沙袋堆栈得整整齐齐,上面架着歪把子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像死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片土地。
这是三营发起的第三次冲锋。
一个小时前,他手下还有四百多个活蹦乱跳的弟兄。现在,能喘气的不到一半。
阵地前沿,躺满了自己人的尸体。
他们的军装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深褐色。
“冲不动了。”王铁山的声音沙哑。
三八大盖的枪声清脆,很有节奏。鬼子的射术精准,每一颗子弹都象长了眼睛。弟兄们只要一露头,就会被子弹命中。歪把子更是凶得很,任何试图靠近的活物,都会被瞬间打成筛子。
更要命的是掷弹筒,那东西打得又准又狠。一发炮弹下来,一个小小的爆炸,就能带走两三个弟兄的性命。
“弹药不多了。”李四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弹药袋,声音里透着无力。
王铁山当然知道,他们第五战区差不多都是二流部队,跟后娘养的差不多。
每个士兵分到的子弹本来就不多,三轮冲锋打下来,差不多都耗光了。
现在,大部分士兵的步枪都成了烧火棍。
但是师座谷良民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今天拿下辛店和寺前铺,为攻击汶上县城扫清障碍。
师座说了,这是李长官的命令,为了给徐州会战争取时间。军令如山。
可是,拿什么去打?
王铁山的心在滴血,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弟兄倒下。
他们中的很多人,昨天还在跟自己吹牛,说打完仗要回家娶媳妇。现在,他们都成了冰冷的尸体。
鬼子的火力没有丝毫减弱,他们似乎有打不完的子弹,这种感觉让人绝望。
士兵们的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
“营长,我们撤吧。再打下去,三营就没了。”
一个排长爬过来,脸上带着哀求。
王铁山紧紧咬着牙,一丝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他何尝不想撤下去休整一下,可是,临阵脱逃,是要被枪毙的。
“准备第四次冲锋。”王铁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排长和李四的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们知道,这和送死没有区别。
王铁山没有看他们,他从腰间拔出那把跟了自己多年的驳壳枪,枪身已经磨得发亮,他拉动枪栓,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有剌刀的上剌刀,没有子弹的,捡起石头也得给我上。”
王铁山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已下定决心,准备自己带头冲锋。
死就死吧,死在冲锋的路上,总比当逃兵强。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那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咆哮,它完全不同于以往听过的任何一种飞机引擎声,鬼子的飞机是嗡嗡的声音,象一大群苍蝇。
而这个声音,更象是一头远古巨兽的怒吼。
阵地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枪声都稀疏了许多。
战场上,无论是国府军士兵还是鬼子,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王铁山的心猛地一沉,飞机?难道是小鬼子的轰炸机来了?
对面的鬼子阵地上,传来了欢呼声。一个鬼子军曹举着望远镜,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他以为是己方的陆航部队前来支持了,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支那人的阵地在航弹的轰炸下化为一片火海的景象。
天空中的黑点越来越近,速度快得惊人。
王铁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握紧了手里的驳壳枪,准备临死前也将最后一梭子子弹打出来。
然而,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来的飞机,外形太怪了。
“那是什么飞机?”李四喃喃自语。
不只是他,战场上所有人都被这从未见过的景象惊呆了。
鬼子的欢呼声也戛然而止,那头鬼子军曹放下了望远镜,脸上的表情从狂喜变成了惊愕。
作为华北方面军的部队,它从未见过这种型号的飞机。
十二架怪异的战机组成了一个整齐的编队,从高空呼啸而过。它们的高度在迅速降低,目标直指鬼子的阵地。
宕机群飞得足够近时,王铁山看清了。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在那些飞机的机翼上,赫然涂着一个醒目的徽记。
第五战区是有自己的飞机的,为了敌我识别,陆抗还是做了标记。
是自己的飞机!
王铁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国府军的空军力量薄弱,飞机都是些老掉牙的霍克,怎么可能有这么先进的战机?
短暂的愕然之后,国府军阵地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是111师的飞机!一定是的!”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狗日的小鬼子,轮到我们了!”
士兵们从弹坑里跳出来,挥舞着手里的步枪和帽子,向着天空中的机群欢呼。
他们脸上的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狂热的兴奋。压抑了太久的憋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情地释放出来。
为首的一架战机突然做了一个急速俯冲的动作,它的机头对准了鬼子阵地上一处火力最猛的重机枪阵地。
下一秒,那架战机的机头喷吐出四条耀眼的火舌。
沉闷而密集的炮声响起,如同死神的鼓点。那是王铁山从未听过的声音,它不象机枪,更象是某种小口径的机关炮。
鬼子那个引以为傲的重机枪阵地,瞬间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沙袋、机枪零件和鬼子士兵的残肢断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上了半空。整个阵地就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一样,只留下一个冒着黑烟的弹坑。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威力惊呆了。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30毫米机炮的炮弹,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倾泻在鬼子的工事上。
坚固的沙袋工事在炮弹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开。
歪把子机枪被打得零件乱飞。躲在工事后面的鬼子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撕成了碎片。